从来没有关注过古董,主要是因为不懂。
所以这么多年,母亲家那个放茶叶的瓷坛子,我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而且母亲也觉得这个坛子有些太老了,比不上新买的好看,加上盖子也不小心摔破了,于是就干脆弃之不用,和其他一些不常用的东西一起,放在不起眼的角落。
今年国庆节,我回家度假,看到弃之不用的这个肚子圆鼓鼓的西瓜罐,上面灰落得有些厚了。我闲来无事,用水将灰尘洗掉,也第一次仔细看看坛子上的人物,是一幅麒麟送子图,人物有眼无珠,手里撑着的东西我叫不出名字,但我知道这个东西寓意还不错,特别是家里子嗣不旺的肯定喜欢。在阳光下,坛子泛着白光,釉温润细滑,我第一次发现这个母亲已不重用的茶叶坛原来也很好看,我用手机从不同的角度拍了一组照片,之后再将坛放回原处。
母亲说:“这是个老东西,你奶奶留下来的。”
母亲说得轻描淡写,我也听得心不在焉。
陪母亲度完假,我回到自己的小家,没事时翻看假期拍的照片,那组从不同角度拍下来的坛坛罐罐,又一次映入我的眼帘,母亲说过这是个老东西,这东西到底有多老?一种从未有过的好奇心驱使我想去探个究竟。
于是我在网上搜索有关古董鉴定的机构,并将图片通过QQ发给人家,要专业人士帮我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东,如果真是老古董,那它到底有多老?是哪个朝代的?我发给三个网上可以QQ聊天的机构,不到一天时间,他们都告诉我,这是个不错的宝贝,有说是明清时期的,有说是同治年间的,也有说是宋代的,但他们都说要看实物,照片是看不太准的。
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原来还是个宝物?不会吧?我深表怀疑。
母亲说是奶奶留下来的,奶奶也不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听母亲说奶奶还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是三四岁的时候讨米到了我们老家那个地方,有人收养了她,哪天收养的就定下那天是奶奶的生日,奶奶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就跟收养她的人家姓,稍大一点就嫁给我爷爷,爷爷比奶奶整整大了二十岁,是个好吃懒做的老爷子。奶奶很勤劳,父亲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爷爷不管事,奶奶要养活一家子人,只好没日没夜地干活,1960年,爷爷活活饿死了,那时奶奶才48岁,我的父亲最大,那时29岁,已成家生了三个小孩,都是女孩子,我的叔叔和姑姑都没成家,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据说日子过得非常清苦。
那些拮据的日子里,据说奶奶还给我家后面学校里的老师洗过衣,赚点银子贴补家用,我现在想起来,那个宝物是不是学校哪个老师看到奶奶这么辛苦这么勤劳,特意作为礼物送给奶奶的?因为那个时候的老师一般都是家里比较殷实才有机会去读书,去教书,有钱人家收藏的东西可能也值钱一点吧?
我只能这么揣测,奶奶作古也已将近四十年,这个宝物的来源成了一个谜,奶奶和后来其他所有的人一样,也不知道这是个值得收藏的东西,以前母亲还放放茶叶,我们都曾经在那个圆鼓鼓的坛子里拿过茶叶泡茶喝过,最近几年任由它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为了探个究竟,我问母亲要瓷坛,我说把它送给我用用,母亲说:“你拿去吧,反正没用。”
呵呵,母亲不懂。
我开玩笑说:“说不定这是个宝物哩。”
“是宝物也给你了。”八十岁的老母亲一脸的灿烂。
我专程去了广州,请专家鉴定了一下,还真是同治年的,我当即决定拍卖,因为我担心哪一天不小心摔破了,它就变得一文不值,再也绽放不出它的美艳。
同治年的东西,还是民窑的,没有落款。听专家说是非常难得的一件宝物,因为同治年本来就只有十三年,几岁就登基的同治帝一直就是个傀儡,一直是其母慈禧太后在垂帘听政,当时内忧外患,国库亏空,根本就没有多少钱来玩物,瓷器也不象康熙乾隆时期那样花样百出,精彩纷呈,同治年瓷器数量不多,留下来的更少,专家说它是同治年间民窑中的精品,可与官窑媲美。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消息,这真是生命里的奇遇!
我家在农村,世代务农,也许是奶奶的勤劳影响到我的父母,我们姐妹六个,在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那么艰苦的日子里,父母是没有亏待过我们的,总是想方设法让我们读书,吃的穿的都比别人家的要好。
八十年代在农村,一家能出四个大学生,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这在我们老家方圆几十里都曾成为美谈,当父母把我们一个一个送进大学,从他们无言而满足的笑容里,我明白了,人生的福份都是自己修炼的结果。
我不知道这个坛罐是哪里来的,但我相信生命里有奇迹发生,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而有些东西是命里注定的,人与人的缘分也是一样,也是一个奇迹,这个宝物放在我家或我手上,因为不懂得欣赏,所以就失去了它存在的价值,湮灭了它的灵性,只有懂它欣赏它的人拥有它,它才会有归属感,才会展示它应有的美丽与魅力。
其实也有一些不舍,经常看看照片,越看越喜欢,就当是奶奶无意中赐给我们的礼物,但一直在想:它从哪里来?又将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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