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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弘旿的作品中,尤以进献之作备受推崇,他的精心绘制,尝尝被入选《石渠宝笈》以示宝重,如前几年出现在艺术品市场中的《松桂长春》就是一例。作为敬献堂兄乾隆帝的生日礼物,画面以桂花呼应乾隆生辰的金桂时节,以月季花(长春花)契合乾隆的喜好,松桂延年、长春永茂,饱含宗室晚辈对帝王的美好祝愿。若说《松桂长春》是他献给帝王的华美祝词,这幅《秋山隐居图》便是他写给自己的笔墨手记,没有像宫廷画家那样炫技,也没有像野逸文人那样疏放,而是以宗室身份,既守住了《石渠宝笈》推崇的精工规范,又含文人画的真挚意趣。
《秋山隐居图》作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中秋,是弘旿45岁盛年的代表作。此时他已褪去早年摹古的拘谨,将董邦达的精工与黄公望的淡远熔于一炉,在这幅画里织就了一段宗室文人的“秋林逸梦”。山亭中,两位高士对坐。右侧一人侧身抬臂,似在点评墙上的书画;左侧一人垂手安座,姿态舒展,目光轻落向亭外,像在眺望、静候另一位友人前来。下方溪畔,一人执杖徐徐前行,抬首似在确认与山亭的距离,身后小童肩扛古琴,紧随其后。两位高士遥遥相接的目光之间,一只仙鹤正单腿独立,也似望向山亭,为迟来的人指路。四人一鹤。无论是用色还是用笔,都细而不碎、雅而不艳,工而不板、淡而不薄。
这些细节里,弘旿没有用夸张的笔墨,而是以恰到好处的工细、写意,让画面没有秋山惯有的萧瑟,反而透着一股雅致的暖意。像是人物的衣物,用淡赭、花青晕染褶皱暗部,不显厚重,衬出文人的清瘦儒雅。鹤仅用墨色点扫翅尖,显其素洁,没有浓墨重彩,却让冷寂的秋山多了一丝灵动的生气。亭柱、围栏、桌案、茶具等物,仅用界笔勾出轮廓,简而不空,恰合文人“案头无俗物”的清雅。亭上的每一片瓦楞都细密排列,屋脊与檐角颜色略深,瓦面略浅,既显得规整,又避免了刻板。山石则取法黄公望浅绛山水的韵致,并用董邦达的细皴密擦,使山岩的纹理层层叠加,却不见笔痕堆砌,反而衬出秋山的温润。而秋意则尽显在对植物的描绘中:近景溪畔的两株松树,枝干皴出鳞甲状纹理,松针则成簇排列,再以淡花青晕染,既显苍劲,又带秋凉的淡蓝色调,与旁边的红叶形成冷暖呼应。中景山亭旁的枯树,用蟹爪瘦硬的笔法绘出枝干,枝梢处仅留几片残叶。亭后竹林用个字点、介字点画叶,淡墨轻扫出丛丛荫凉,衬出秋林的疏朗。远景云雾氤氲间,露出几重屋宇,似隐非隐,少了一分避世的孤绝,更像是宗室文人在仕途沉浮后,于笔墨中寻得的“心远地自偏”。此刻,秋山的红叶不是喧闹盛景,而是隐士眼中秋光自好的点缀——秋之清、月之静,都藏在这淡赭色的枝桠间。
题识写道:“乾隆五十三年岁次戊申中秋月”,这一年弘旿虽已复封奉恩将军,却早已看透仕途起落。弘旿身为清宗室子弟,系乾隆皇帝堂弟,作为天潢贵胄,他虽然没有直接卷入激烈的政治纷争,却始终难逃身份带来的言行桎梏与猜忌风险。官场应酬的虚与委蛇与宗室立场的微妙平衡,皆非他能自主掌控。唯有书画,是弘旿得以安放本心的绝对安全领域。中秋之夜,月色清辉漫洒,他挥毫落墨时全然挣脱“应制”的桎梏,撇去“上款”的恭谨,褪去所有迎合与恭维的伪装。于是,画中没有帝王宗室的“庙堂气”,仅仅是一幅中秋夜的对月闲笔——以秋山红叶为纸笔,邀古人对坐,把身份的枷锁轻轻放在了画外。虽题“中秋月”却未直接画月,也许恰恰是弘旿的巧思。文人画不求形似,画“中秋月”却不必拘于“画月”,而是借秋山的清寂氛围暗写月色。淡墨晕染的山岚、冷寂却温软的松针与红叶、赴约与闲坐的文士,都是“中秋月夜”的意境投射。这种“不画而有”的手法,正是文人画“以意胜形”的特点。中秋月悬于空时,观者才能从画面的清寂里感知到“月在画外”。
《秋山隐居图》最难得、最可贵的,正是这份兼具《石渠宝笈》的工细法度与文人画的写意格调,不炫技、不疏放,道尽了弘旿仕途沉浮后的本真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