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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军萧红的共同心血

　　——萧军演讲稿《我们要怎样活下去？》初探

　　陈子善

　　2008年6月，《萧军全集》由北京华夏出版社出版，厚厚二十册，荟萃了著名作家萧军毕生的文学作品和日记、书信等，是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一部重要文献。

　　然而，“全集”不全，已成通例。改革开放以后，人民文学出版社已出版了两版《鲁迅全集》(1981年版和2005年版)，至今仍有增补的空间。那么，《萧军全集》也不可能例外。《全集》失收的萧军演讲稿《我们要怎样活下去？》就是最新的一例。

　　据我所见，关于《我们要怎样活下去?》的记载，最初见之于萧军后来的夫人王德芬所撰《萧军简历年表》(刊梁山丁主编，1990年10月春风文艺出版社初版《萧军纪念集》)。《萧军简历年表》1937年11月4日条如下:

　　应汉口广播电台的邀请，讲了一次《我们要怎样活下去》。①

　　三十三年之后，闫鹏、宋力军合著的《萧军传》(2023年5月春风文艺出版社初版)中，也采用了王德芬的这个说法:

　　武汉时期的萧军，在《七月》上发表了《“不是战胜，即是灭亡”》。(……)为纪念鲁迅先生，他还写了一篇《周年祭》在《七月》上发表。还以《我们要怎样活下去》为题，在广播电台发表演说……

　　可是，长期以来，我们只知道萧军有过这么一次重要的演讲，至于这个演讲是什么内容，是否有讲稿存世？我们一概不知，只能凭借一个讲题加以推测。而今，这个长期悬而未决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终于现身的萧军《我们要怎样活下去呢?》讲稿，钢笔书于“20×20”淡绿色字格对折的“七月社稿纸”之上，共12页(第12页仅四行字)，字格上方中央标明页码，落款“一九三七，十，廿五日”。全文约四千五百余字，虽然每一页上都有个别字或句的修改，总体而言是一气呵成。

　　1937年9月上旬，萧军、萧红夫妇自抗日烽火弥漫的上海来到同样抗日热情高涨的武汉，继续积极投身于抗战文艺活动。该年9月11日，胡风主编的《七月》在武汉创刊，先为周刊后改为半月刊。萧军和萧红各自为《七月》周刊和半月刊撰写了大量作品。萧军发表了《一九三七年八月十四日》《伸出我们真诚的手臂》《王研石(公敢)君》《周年祭》《上海三日记》等诗文，萧红发表了《天空的点缀》《失眠之夜》《火线外》《窗外》《小生命和战士》等散文，均以极大的热情为坚持抗战鼓与呼。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萧军于1937年10月4日在汉口广播电台发表了《我们要怎样活下去?》这篇演讲。在此之前，萧军已以“田军”的笔名在1937年9月18日《七月》第2期上发表了《“不是战胜，就是灭亡”》，强调只有抱着“抵抗到底”的决心，不断“发动民众”，才能夺取抗战的胜利。这篇演讲就是对此文观点的延伸和拓展。由于是通过广播电台向武汉各界市民演讲，演讲内容理应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萧军的讲稿用浅显生动的语言回顾了人类的发展史，人类与动物的根本不同，然后过渡到中华民族为“活下去”，为活得有尊严，必须竭尽全力反抗日本侵略者，他的结论是振聋发聩的:

　　我们每一个自己要活下去，并且要象个真正的“人”似的在世界上活下去的中国人民，就只有向日本帝国主义者抗战到底；要想使人类中弱于我们的，活得不如我们的也活下去，也象个“人”似的活下去，也只有向日本帝国主义者抗战到底；同样地，日本国内真正要想活下去的人民，或者被日本帝国主义者所宰割下的弱小民族，也是只有盼望我们抗战到底。只有我们抗战胜利，才是他们真正活下去的门路。这抗战不独是我们的中华民族每一个人的活路，也就是整个人类每一个被迫害人的活路……如果有中途妥协的，他们不独是本民族的贼人，也就是整个人类的敌人，他和这贼害人类真理的强盗，日本帝国主义者，一定要同样的被我们所灭亡。

　　萧军这个演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颇具宣传鼓动力，应该大大鼓舞了当时武汉广大听众的抗日斗志，在萧军武汉时期的众多作品中也独树一帜。特别令人惊喜的是，现存的萧军这篇演讲稿是抄稿的改定稿，抄稿者不是别人，正是萧红。

　　这篇讲稿第一页上的标题如下:

　　我们要怎样活下去呢？

　　萧军

　　——本月四日于汉口广播电台讲稿

　　这廿四个钢笔字与讲稿中的钢笔字有明显的差异，而与讲稿中数处修改的字迹相仿，应可推断，标题书写者和讲稿修改者是同一个人，即萧军本人。而讲稿抄录者另有其人，即萧红。这个结论有一个十分有力的证据，那就是讲稿第一页上，在署名者“萧军”的右边，有“萧红抄”三个字。这三个字又是另一种笔迹，拙见这三个字出自首次披露这次演讲信息的王德芬的可能性最大。不妨再作如下的推断:萧军1937年10月4日在汉口广播电台演讲《我们要怎样活下去呢？》，10月25日萧红誊抄讲稿，再由萧军改定。这篇誊抄改定的演讲稿或有交当时某个刊物发表的打算，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未果，后由王德芬补写了抄稿者的名字，终于奇迹般地保存下来了。

　　因此，我们有理由这样说，从某种意义讲，演讲稿《我们要怎样活下去？》是萧军和萧红合作的结晶。时光已经流逝了八十八个春秋，这篇凝聚了萧军萧红两人共同心血的演讲稿，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