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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同照一张相

　　1979年7月17日，萧军收到了《人民文学》转来的胡风的第一封信与第二封短信。

　　“当夜我即去绀弩处，把信给他和周颖看了，这种悲、欢的心情你们会理解的！”

　　次日，萧军给胡风回信:“绀弩两年前由山西狱中被释回京后，精神虽尚佳，而身体破虚弱，每天只能仰卧床头，不动不行。于他被释前月余，海燕夫妇竟先后自杀......"

　　这个消息令胡风大为震惊，他在这封长信中写道，“使我连日来放不开”。

　　海燕是聂绀弩与周颖的独生女，在青年艺术剧院担任舞蹈演员。胡风想起1949年底，他见到周颖与海燕的情景，“母女哀愁的脸色，使我久久不能抹去，后悔没有陪她们到夜市小店去吃点什么，谈一谈闲话，破一破寂寞……”

　　那一幕被胡风写成了一首诗，附在了这封长信中。（应该是由萧军转交给了周颖）

　　胡风说自己在狱中给聂绀弩写的诗被搜走了，只记得最后两句，“怀君怀利刃，耻刨死狼头”。

　　“多年来，我已很难用日常话表现我的感触了。所以，抄写了这几篇，其实，那也不过是在我的印象（感情经验）中的一鳞半爪，不过聊胜于沉默而已。当时，绝对没有想到他们有见天日的机会，现在录给已通消息的本人看看。”

　　萧军也通报了自己“平反”的一些进展，以及对自己的个别“结论”。胡风为萧军略有不平，他在信中分析萧军的作品《八月的乡村》与《五月的矿山》，并不是简单的爱国主义作品，把它们与同时期受到认可的一些无产阶级典型小说对比，萧作品中的斗争精神显然更富有真实的力量。

　　“诸位今天都还不爱承认它，不承认它就是一种思想背叛，林彪四人帮还会再来，在文艺界并没有走。”

　　胡风还是那个胡风，长信中的他，严肃、刚烈，执着。胡风也不再是那个胡风，生活里的他，被疾病折磨得思想迟钝、言语木讷。

　　他在前一封信里告诉萧军，“自我感觉”犹如壮年，但这封信又不得不陈述身体的客观事实，若干病症，“它们逼着我自觉到了风烛残年……”

　　最终他总结道，“但我还是以蔑视的态度对立”！

　　胡风依旧是胡风。

　　1980年春天，胡风与梅志总算回到北京。

　　这一年8月，萧军带着胡风，赶往聂绀弩养病的医院。他们终于闯过生死劫难，实现了“三人同照一张相”的夙愿。

　　1980年8月11日，萧军、胡风、聂绀弩。去年“三侠客”的亲人们在照片上签名（萧燕摄）

　　坐在中间的胡风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说不出一句话来；曾经潇洒的聂绀弩，如今瘦削而佝偻；只有“打不烂压不扁的铜豌豆”萧军，依然精神饱满，但也白发满头。

　　他们因为选择了革命和文学而相遇，一路上，坚持了他们所坚持的，反对了他们所反对的，聚散无常，却心心相印。

　　他们走过了20世纪的中国文学史，留下了绕不开的足迹。

　　1988年6月，在胡风逝世三年后，他得到了最终的、全面的、彻底的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