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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思,日常思,此事便得知。以文人紫砂作为载体,把金石学转化于日常,把画史写作转化于日常,把“寿苏会”的仪式转化为日常。
孙星衍将项元汴所藏的东坡画寿星像刻石,这是金石学的做法;《墨林今话》简洁押韵通俗易懂的写法,代表嘉道年间画史写作的全新理念;特定时间特定仪式的“寿苏会”,是清代文人对苏东坡的无限崇拜。
东坡崇拜,盖以自况。
这把子冶石瓢从上述三个方面汲取养分,集三人之力,制成一壶。这也是瞿子冶存世文学创作中罕见的像赞文学;山水画家蒋茝生罕见的人物画;擅篆隶的邓符生罕见的长篇图文刻绘。
寿星躔,角与亢,谁作此,老人状。
东坡翁,实草创,笔纵横,所不放。
须眉苍,形神正,槜李项,法眼藏。
阳湖孙,运心匠,寿之石,寿无量。
东坡先生寿星像为项子京所藏
渊如先生为之刻石
子冶作赞、茝生摹、符生刻
总是慨叹,文人紫砂是怎么做到既古意盎然又闲适平常的。从大彬、鸣远、曼生,到子冶,文人紫砂造型、铭文、刻绘的演进,开展着多重变奏。嘉道年间,联合创作这把壶的三人分别是子冶、茝生、符生。茝生,摹画了传世的东坡先生寿星像。子冶,作了一篇四十八字的像赞。符生,把文字和图画刻于壶上。
清中期·瞿子冶作赞、蒋茝生摹、邓符生刻壶公冶父款段泥子冶石瓢壶
款识:壶公冶父(底款);吉安(把款);子冶、茝生、符生(刻款)
镌刻:寿星躔,角与亢,谁作此,老人状。东坡翁,实草创,笔纵横,所不放。须眉苍,形神正,槜李项,法眼藏。阳湖孙,运心匠,寿之石,寿无量。东坡先生寿星像为项子京所藏,渊如先生为之刻石。子冶作赞、茝生摹、符生刻。
高 8.8cm 长 15.1cm
刻壶者邓奎,字符生,浙江吴兴人。瞿子冶壶中有部分就是委托邓符生至宜兴监制的。清道光同时期徐康在《前尘梦影录》记载“上海瞿子冶欲烧沙壶,倩邓符生至阳羡监造”。
蒋茝生,蒋宝龄次子,长年追随其父浪迹江南,最得其父器重。蒋宝龄著、蒋茝生续写的《墨林今话》是清代画史代表性著作。关于关于瞿子冶的介绍,流传至今最重要的内容便出自瞿子冶在世同时期的《墨林今话》。
蒋宝龄文集《琴东野屋诗集》中有:“...与邓符生(奎)暨茝儿乘月过半茧园...”“...同儿子茝生泛湖由苏文忠祠观桃花...”侧面反映了符生、茝生关系以及东坡崇拜的时风
蒋宝龄著、蒋茝生续《墨林今话》之瞿子冶小传
此壶非常特殊,除了子冶、茝生、符生三人交谊之外,切入点很多。例如,瞿子冶这篇像赞与蒋氏父子《墨林今话》文风的呼应,擅画山水的蒋茝生鲜作人像画,擅篆隶的邓符生罕见的长篇图文刻绘。整体上,关于东坡崇拜又带出清代“寿苏会”的风尚。
收藏传世苏东坡所绘寿星,将画刻石,据石摹图,作像赞文,刻绘于砂壶之上,我们可以把文人紫砂纳入清代“寿苏会”之文化图景中看。此壶,是一次关于东坡的小型聚会,包含了清代“寿苏会”的要素,又富含变奏。
壶身瞿子冶东坡像赞提及的渊如先生,也就是孙星衍。孙星衍有诗《苏文忠公寿䜩诗在西安毕督部(沅)署中作》(《冶城遗集·芳茂山人诗录》),所记录的就是1782年12月19日苏轼生日时,毕沅以为苏轼“寿宴(䜩)”冠名的这次聚会。根据《渊如先生文集》,孙星衍后来也自行组织寿苏会活动,此类活动在中国各地开枝散叶。
孙星衍、毕沅召集的寿苏会源自大儒翁方纲。翁方纲一生至少主持了二十余次寿苏会,堪称独冠。翁方纲“寿苏会”模式,起因是得到宋椠东坡诗集残本,也就是对苏轼文学的追寻。进而,聚会的核心转而围绕东坡画像、为东坡画像题赞,不仅有雅集聚会,也兼及文物考证鉴赏。如前所述,瞿子冶以《墨林今话》的轻快文风,记录了项元汴收藏苏东坡所绘寿星、孙星衍刻石,蒋茝生依此摹画,邓符生把像赞文字和图画刻于壶上。这便是文人紫砂的文化属性,集创意性,文学性,书画性、雅集性、史料性于一体。
《孙渊如先生全集 冶城遗集一卷》芳茂山人詩錄第八之《蘇文忠公寿䜩詩在西安畢督部 沅 署中作》壶铭提到的渊如先生,即孙星衍。
子冶的东坡寿星像赞显然受《墨林今话》文学风格的影响。蒋氏父子的《墨林今话》无疑开创了美术批评的全新形式。《墨林今话》为千余位画家各立小传,集中于嘉道年间,大都来自蒋氏一手见闻。《墨林今话》的创新在于,以诗系人,不同于其他画史辗转抄录前人说法,而是用简洁押韵的诗,通俗易懂地讲出绘画风格,杂糅画坛轶事。
子冶的东坡像赞同样如此。“东坡翁,实草创,笔纵横,所不放”,“槜李项,法眼藏。阳湖孙,运心匠”,三字一句,朗朗上口,讲清楚来龙去脉:当时传世的项元汴所藏一幅东坡先生寿星像,由清代著名藏书家孙星衍刻石流传,被认为是苏轼独创的画法,十分独特。
瞿子冶“平生构思甚捷,然旋即弃捐,并无存稿”,所镌版者,仅《月壶题画诗》而已。这篇东坡像赞在瞿子冶文学遗存中贵为特殊。
另,角宿与亢宿并称,即二十八宿中东方苍龙七宿中的第一﹑第二宿,旧传均为寿星。
蒋宝龄、蒋茝生父子都跟随钱杜学画,主要是山水。蒋宝龄曾以“小儿涉笔颇豪放,一埽十纸难求工;旁观互赏得天趣,意气直欲无乃翁”的诗来夸奖他。
贺诞苏轼,在康熙朝已纳入官方视野之中,皇家编订了《御定月令辑要》,十二月十九日苏轼生日,成为官方确定的节日。追寻着苏轼一生宦迹,官方建造了一批纪念性建筑、修建祠庙用来纪念苏轼。从苏轼的诗文、书法,到爱吃的食物、茶饮,都成为构建其“纪念碑性”神圣形象的重要元素。这其中,想象与描摹苏轼形象成为重中之重。
对苏轼状貌的描绘,有一种变奏。从苏轼同时代的关系密切的画家李公麟,以及马远、赵伯驹、李嵩等,到赵孟頫、文征明、仇英,历代众多著名画家都曾绘有苏轼肖像。随着经典画作的散佚,后代的文人画家,通过遗存诗文集、文人笔记、画学目录中的记载,再结合“坡仙故实”与民间传说,集体创作出“想象的写真”。也就是东坡故实画。
坡公之徒,追随的是苏轼的人格魅力,慨叹人生际遇。嘉道年间到民国,一直没有断过的寿苏风尚,出现了将典范杂糅与再生的现象。这把壶上的寿星,根据子冶记录,是传世的项元汴所藏一幅东坡先生寿星像,实际上和坡仙合一了。古代五老图流变,寿星形象的校勘,“坡仙”形象的历史记忆与多元建构,在此合一了。
明清文人对紫砂陶的收藏价值和文化意义,有着丰富的编码手段,既追求古,所谓“一时咏赞如勒铭,直似千年鼎彝好”,又有像这把壶这样举重若轻的经典案例,文人性,最珍贵的在于丰富多样性。
清玩的特点,重在与文人生活的密切关系。借鉴《墨林今话》作郎朗上口的像赞文风,金石学摹刻的做法,寻古观念下对古物收藏和考据,传统书画的布局,融合到双手一捧的茶壶之上。把“时玩”到“古玩”并置,把流行与珍稀统一到一个审美领域,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