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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省洛阳市南行一十三公里，是享誉世界的“龙门石窟”。龙门山上，有北魏至北宋开凿的大大小小的佛窟，现存一三五二个，佛龛二三四五个，造像十万余尊，堪称我国雕塑艺术、书法艺术的宝库。千余年来，历代传世作品上千种，而最为光辉的，最为精彩的，要属北魏龙门造像，这些造像，大多都有题记，且为北魏碑刻的上乘之作。人们在龙门造佛像，有的是为君，有的是为友，有的是为亡妻，有的是为夭女。造好像后，有的人就要刻石记载这一件事，这就是龙门造像题记的起因。许多题记书法都十分精美，尤其是北魏造像题记，被康有为称为“雄峻伟茂，极意发宕，方笔之极轨也。”

　　龙门造像题记仰视

　　造像记是善男信女在施造佛像时，刻写在佛像下部或旁边石壁上的发愿文，记述供养者的姓名、身份，造像的动机和愿望，造像的题材、起讫年代等等。所以，造像题记是一种特殊的书法作品。忽略造像记的内容谈书法，就忽略了书法的佛教内容；而不谈造像风格只侈谈书法风格，又显然排斥了佛教书法在特定时期的风格成因。在佛教徒的心目中，造像及造像题记是不可分的一个整体。即便是一个穷困平民，在倾家荡产造了一躯粗糙的佛像后，也必定要刻上题记。

　　龙门造像记以前著录不广，在清乾隆、嘉庆年间始见著录，学者以造像书写精彩者，定名“龙门四品”“龙门六品”“龙门十品”“龙门二十品”，其中以“龙门二十品”最为著名，其中十九品在古阳洞。今将二十品，从版本述略及法书艺术两方面简述如下。

　　版本述略

　　魏始平公造像记。阳刻，十行，行二十字。额阳文二字，行三字。年款为魏太和二十年九月十四日，朱义章书，孟达文。见乾隆拓本，全造像为铲清石底，字与石底皆拓黑色，后经继续剔挖清晰，第六、七行先剔多字，如“乌”字有三点、四点之别，后全损。

　　魏孙秋生造像记。阴刻，记上十三行，行九字，下题名十五行，行三十字。额一行三字，右题名二行，左三行，共三十一字。年款为太和七年，孟广达文，萧显庆书。魏景明三年五月二十七日造讫。见乾隆拓本，上段第三行“刘”字中无石花，后有石花，又全泐。

　　魏魏灵藏薛法绍造像记。阴刻，十行，行二十三字，额三行，行三字。无年款。见乾隆拓本，第三行“腾”字断处存大半，后“空”字有损泐。民国十年以后，为盗石人凿损，损百余字。

　　魏杨大眼造像记。阴刻，十一行，行二十三字，额一行，行三字。无年款。见乾隆拓本，第五行“远踵应”三字完好，后损泐。

　　上四品，为龙门山北魏造像字最多者，称“龙门四品”。

　　魏始平公造像记原石

　　魏魏灵藏造像记原石

　　魏孙秋生造像记原石

　　魏杨大眼造像记原石

　　魏牛橛造像记。阴刻，七行，行十六字。年款为魏太和十九年十一月。见乾隆拓本，第二行“橛”字完好无石花，后损泐。

　　魏北海王元详造像记。阴刻，九行，行十八字。年款为魏太和二十二年九月二十三日。刻石在古阳洞特高处，故难拓，多以翻刻带之。

　　以上两种，并上四种，共称“龙门六品”。

　　余十二品，损泐变化不大，为:

　　魏司马解伯达造像记，十四行，行六字，中

　　三行各三字。年款太和。民国时期为人凿损多字。

　　魏张元祖委一弗造像记，年款太和二十年。

　　魏郑长猷造弥勒像记，年款景明二年九月。

　　魏高树造像记，年款景明三年五月。

　　魏比丘惠感造像记，年款景明三年五月。

　　魏贺兰汗造像记，年款景明三年八月。

　　魏广川王太妃侯造像记，年款景明四年十月。

　　魏比丘法生造像记，年款景明四年十二月。

　　魏安定王元變造像记，年款正始四年二月。

　　魏比丘尼慈香造像记，年款神色三年三月。

　　魏北海王国太妃高造像记，无年月。

　　魏比丘道匠造像记，无年月。

　　魏优填王造像记，正书，无年月，考为唐。民初改换魏马振拜造像记 正书，景明四年八月。

　　上《龙门二十品》为历代书家学者所选，偶有更替，多以此为准。

　　古阳洞内景

　　法书艺术

　　从《龙门二十品》中，已经可以大致窥见龙门书风。所书大致出于民间书手，一派天真，有人称之为粗头乱服，但奇趣天成。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十六宗》中说:“魏碑无不佳者，虽穷乡儿女造像，而骨血峻宕，拙厚中皆有异态，构字亦紧密非常，岂与晋世皆当书之会耶？何其工也，譬江、汉游女之风诗，汉、魏儿童之谣谚，自能蕴蓄古雅，有后世学士所不能为者，故能择魏世‘造像记’学之，已自能书矣。”康有为对龙门造像的认识不仅仅停留在“方笔之极轨”上，而是对龙门造像进行考隶楷之变和考后世之源流的研究。康有为认为南碑与北碑具有同源关系，南碑中《爨宝子》等碑皆用隶体，北碑中《杨大眼》《惠感》《郑长猷》《魏灵藏》等碑波磔极意骏厉，也是隶笔，由此康氏证得“南北朝碑莫不有汉分意”。龙门造像如果仅仅是具备“汉分意”也不能一度经典化为与帖学诸帖同等的地位，康有为需要为龙门造像的出处寻找名家，因此其在《广艺舟双楫·传卫》中称:“北碑《杨大眼》《始平公》《郑长猷》《魏灵藏》，气象挥霍，体裁凝重，似《受禅碑》。”在《广艺舟双楫·体系》中也称:“《杨大眼》《始平公》《魏灵藏》《郑长猷》诸碑，雄强厚密，导源《受禅》，殆卫氏嫡派。”《受禅碑》在康为认知中是“卫门书派”代表人物卫觊所书，康有为论书绝句中写道:“《受禅》应是卫觊书，邯郸韦诞比何如？瓘恒世受真传法，一脉逾河走传车。”在这里康有为已经开始把具有“汉分意”的龙门造像作为卫氏嫡派来称呼，而王羲之书法是由卫漪所传，其书法“笔法点画简严，不若子敬之狼藉，盖心仪古隶章法”，于是与北朝书法同源的王羲之书法又与龙门造像同源，再加之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本汉》中强调:“逸少曰:夫书先须引八分、章草入隶字中，发人意气。”我们知道康有为说龙门造像具备“汉分意”，可以明晰出龙门造像与王羲之书法同是“本原于汉”。由此可知，康有为不仅仅是在用“碑眼看帖”，为碑学树立名家，否定帖学成就，而且还是在用“碑眼看碑”，为碑学自身树立经典，这一经典在造像中就是以龙门造像为代表的“龙门二十品”。

　　左:魏始平公造像记拓片

　　右:魏孙秋生造像记拓片

　　左:魏魏灵藏造像记拓片

　　右:魏杨大眼造像记拓片

　　《龙门二十品》书艺，呈现三大特色:

　　其一，造像笔画轮廓方峻，尤其是起收处有类似刀劈斧凿的“切削”感，形成粗重沉厚的块状。“方”得最为极致的当属《始平公》，《杨大眼》《魏灵藏》《孙秋生》等，较之《始平公》笔画形态要多变一些，但是起笔、收笔处依然方峻。

　　其二，结字欹侧，横画大胆上扬，字势趋于右上翘起，紧结茂密，重心偏下，属于成熟的“洛阳体”。斜画紧结是魏碑最为典型的风格。

　　其三，从篇章来看，这类造像题记秩序感很强，大多具有碑的形制特征，排列也较为规矩，多有鲜明的界格来分清行列秩序。整体字势雄强、欹侧多姿，笔画长短宽窄不一、变化多端，充满着跃动之感。有的界格分明，如《始平公》《孙秋生》《魏灵藏》《杨大眼》等，字径大小均匀，大部分字被妥帖安置在界格之内，纵横对齐，形成统一阵势。有的字不受界格的严格束缚，笔画出格，整体既遵循一定的秩序，又无僵化呆板之感。除此之外，《高太妃》《元详》等是主体有界格、落款无界格的形式，比较灵活自由。还有一类为纵有列而横无行，如《元燮》《慈香》等，这种形式在保持纵向对齐的同时，仅因字间距的变化而形成错落有致的格局，笔法方圆兼备，尽显自然流美的风姿。

　　虽然造像题记的形态多样，但就整体而言，都是以祈福、发愿为目的，严肃而虔诚。因此，这些造像题记一般均保持着庄严的秩序感，并以雄浑方峻为主体风格。

　　《龙门二十品》，在我国造像历史之中，在北魏书法艺术之中，都占有了举足轻重的意义。我想，一篇小文，想必是不能全面地向读者解说其历史的辉煌成就，有待于当代学者深入的挖掘、研究，相信，这门伟大的艺术当永远立于世界文明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