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叙述鉴定中国陶瓷要领的著作，多谓元青花瓷足底露胎无釉，故亦无款[1]；又谓元青花瓷存世数量很少，国内外“只有二百件左右”[2]或“总数大致在三百件以上”[3]；又有谓“元代青花瓷器窑址中出土很少”，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成品率不高，同时又大量流入国外”[4]。凡上种种，似在陶瓷界内已成定论，多年来未见有人提出异议。笔者近年据考古资料进行研究，认为事实并不如此，甚至恰与上述诸说相悖，而且国内外现藏的大量被认定是明代中、晚期的青花和五彩瓷，其实是元代的产品。下面略述浅见，不当之处，尚祈识者斧正。

　　一、款识

　　过去人们都以为“元代瓷器带款识的极为少见，除青白釉盘碗中有印着‘枢府’或‘太禧’款的以外，一般青花器物均无正规年款。”[5]然而近年出土的考古资料证明，元青花和五彩瓷器的款识，无论内容还是形式都是多种多样的，不仅有正规的纪年款，亦有吉祥语款、姓名款和记事铭文之类。

　　（一）纪年款

　　纪年款分两种，一种书帝王年号，又称年号款；一种以60年周而复始的甲子表明年号，又称干支款。

　　1．年号款

　　这种有明确纪年的规矩款识，据笔者目前了解，在国内至少已发现有6件，且都是出土品，国外则发现有1件。

　　(1)1992年，吉林扶余岱吉屯元墓M1中出土1件釉上五彩花卉纹瓷碗，碗高6、口径14.5、足径5.2厘米。胎体洁白坚致，釉面滋润晶莹。底足内釉上绘红彩双重圈，内书楷体“至正年制”两行4字规矩款识[6]（图一，1）。

　　(2)近年笔者两次前往景德镇作古窑址考察，曾见1987年景德镇市陶瓷考古研究所在清理珠山官窑遗址堆积中出土的5件青花五爪九龙或双龙纹碗、盘，在碗、盘的底足内，均釉上绘青花双重圈，内书八思巴文“至正年制”两行4字规矩款识。其中有1件碗陈列在龙珠阁展厅(陈列号253)，高6、口径12.2、足径4.8厘米，只是被误排在明代中晚期正德年青花瓷器序列中展出（图一，2）。

　　(3)最近承蒙美国华盛顿史密森协会丝凯勒自由艺术画廊陶瓷馆馆长路易斯&S226;科特来信相告，弗瑞尔美术馆于1920年也入藏有1件与景德镇出土相同的八思巴文“至正年制”款青花五爪云龙纹盘（图一，3），并附有照片。

　　瓷器上书帝王年号规矩款识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北宋。如《江西通志》载:“宋景德中，置镇，如遣官制瓷贡京师，应官府之需，命陶工书建年‘景德’于器。”又如《景德镇陶录》亦载:“景德镇，……真宗命进御瓷，器底书‘景德年制’四字。”文献所载宋景德年间“景德年制”帝王年号的规矩款识，虽然我们至今还没有发现实物，但是至少可以证明，上述分别出土于吉林扶余元墓和江西景德镇官窑址内绘以红彩或青花双重圈的，内书一作汉字，一作八思巴文两行4字“至正年制”帝王年号的规矩款识，并不是无本之木。元青花和五彩瓷上年号款的发现，是研究中国陶瓷发展史中的一件大事。它年代明确，是元代官窑业烧制青花和五彩瓷的标准器。这不仅证明了传统旧说用红彩书写帝王年号规矩款识始于明中晚期正德年[7]是不正确的，而且也证明了过去所谓元青花瓷底足露胎无釉故亦无款的提法是非常错误的。

　　另外，1986年12月，四川雅安市在文化路基建中发现一处窖藏，其中有1件影青盖罐的腹正中用青料直书楷体“至正七年置”五字[8]。按，至正七年即公元1347年。这种款识虽不属规矩款识，但无疑属元代的纪年款。

　　2．干支款

　　景德镇陶瓷馆收藏1件市郊元墓中出土的青花缠枝灵芝纹罐，腹部锥“戊子年□□”五字。后两字因乳浊釉流没而不可辨。[9]按，戊子年当为元至正八年（1348年）。

　　1994年，见长春古文化市场一沈姓兜售1件扶余土城子砖场元墓出土的白釉撇沿收腹小瓷盅，底足内用青料草书，竖读右起“己丑年造”（1349年）四字，无栏

　　（二）吉祥语款

　　过去人们对这类款识的认识，见仁见智，向来没有一个确定的法度。倘要我们就几种诸如“长命富贵”、“金玉满堂”等吉祥语款作一些考古学的考察就不难发现，目前陶瓷界所流行的青花和五彩瓷中的吉祥语款都发生在明中期弘治年或“以后万历瓷较多”的说法[11]是不正确的，因为这类款识在元代的青花和五彩瓷中已大量存在。

　　瓷器上装饰吉祥语款识的历史，至迟在宋代制瓷业已经发端。例如宋代吉州窑出土用剪纸贴印的“长命富贵”、“福寿康宁”、“金玉满堂”款瓷碗[12]（图一，4）就是一个证明。到了元代，这种吉祥语款的流递并没有也不会减少。因为“历史不外是各个世代的依次交替。每一代都利用以前各代遗留下来的材料、资金和生产力；由于这个缘故，每一代一方面在完全改变了的条件下继续从事先辈的活动，另一方面又通过完全改变了的活动来改变旧的条件。”[13]

　　1983年，江西考古工作者在景德镇市区上弄口的一处元代瓷窑址中，就发现一件书有“长命富贵”、“金玉满堂”的影青印花四楞高足杯[14]；1986年，广东考古工作者在调查、清理海康宋元时期多达60余处古窑址中，发现有许多仿北方磁州窑的彩瓷罐或瓷枕，其上也多书有这种“长命富贵”和“金玉满堂”等吉祥语款识。[15]显然元瓷上出现“长命富贵”和“金玉满堂”吉祥语款，正是继承了宋代吉州窑或磁州窑传统工艺。笔者过去曾从事铜镜研究，发现铜镜上铸饰“长命富贵”的也是元代吉祥语境中最多的一种。[16]然而今日我们翻阅陶瓷书籍，则发现至迟在宋代已出现的在瓷器上书写“长命富贵”、“金玉满堂”等吉祥语款识的传统，在整个元代，甚至直到明代中期成化年间的青花瓷上，竟中断了一个半世纪。这个巨大的空缺显然有悖于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其原因无疑是把元和明早期的一些青花瓷混迹于明代中晚期所造成的。近年在吉林元墓中出土不少有吉祥语款识的青花和五彩瓷证明，元代不仅有承袭仿宋吉州窑剪纸贴印青花“长命富贵”、“金玉满堂”（图二）和“长命富贵”的金钱款，同时还有其他多种单字“福”、“寿”、“正”或梵文等围以单双栏或双重圈的款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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