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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冬日午后,阳光是薄薄的,天空笼上的是淡淡的铅灰色,来自北方的寒流则冷峭峭地往人身上渗透。在这样清寒而寡味的时候,在向日光索取着稀薄暖热的时候,孩子们往往渴盼着有什么东西来温暖双手,滋养嘴巴,熨帖心坎。似乎是感应到这种简单的奢求,于是,爆米花来了,带着温暖和温香来了。
一个面色黝黑的人挑着葫芦型爆米花机,吆喝着走街串巷。后面则是一大群孩子拿着袋子,手捂着耳朵,等着那一声“哄”的巨响——白白的爆米花就好了!这样的情景在今天看来好像已经很陌生,但却是盛放在童年里不可磨灭的场景。
每当听见院外传来“砰”的声音,小伙伴们就知道爆米花人来了。通常这个时候母亲会给我一个盛好米的罐子,一个大的饼干箱,然后叫弟弟拿上柴火,糖精,等东西齐全,我和弟弟于是就忽溜跑去。到达目的地,那机器旁边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只只装满大米或玉米、年糕片的陶瓷碗、塑料箩放了一地,于是大人们边等着爆米花出炉,边天南地北的瞎侃,小孩子们则叽叽喳喳地比较着谁袋子里的米多,谁打出的爆米花多。
爆米花的步骤很简单。打开滚筒的铁盖,将生米放进去,往火炉上一架,然后左手摇滚筒,右手拉风箱,米在高温闷热的铁锅里开始膨化,快乐便也开始膨胀。过个七、八分钟,将滚筒取下,往皮袋里一敲,这时我们就知道要放炮了,胆小的我总是尽量跑远,用手紧紧捂住耳朵,只听得爆米花人喊道“放炮了”,然后一声巨响,滚筒的盖子被打开,饱满得如同钻石般的白色米花便争先恐后地呈现在眼前了,空气中顿时香气四溢。这时候还不能用手去抓,因为温度高,必须等上一分钟。而小朋友们通常是急性子,每次爆米花刚刚出炉,便迫不及待地抓了一把往口里塞,结果自然是烫得直咋舌。浅浅的一碗米倒进铁锅,爆出来的,是满满一大堆的米花和一大堆满满的快乐。在孩子们轻浅而纯真的心坎里,是爆米花人那双粗砺黝黑、筋骨暴露、伤疤累累的大手,造就了这神奇而不可思议的可能。
再长大一点,机器有了进步,挑着担子的师傅换了车子,爆米花也不是手工摇出来,而是换上了马达了。师傅会问你是要粒状的,还是要条状的。孩子们当然都喜欢条状的,红的白的,长长的一条,饿了的时候,放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咬着,响了一路。
如今,城市里也是有爆米花的,但摆放在超市里的,我也经常在咖啡屋里看见它被装成精美的一篮,它有个洋气的名字,叫哈力克,可是包装精美艳丽的爆米花却怎么都不能提起我的食欲了。似乎一切都已经远去,爆米花在现代化的流水线上变成了一包又一包鼓囊的“珍品”,也许,我们失落的正是旧日生活里那种简单素朴、大方裸裎而不加掩饰与包装的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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