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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宫武英殿正展出的“予所收蓄 永存吾土——张伯驹先生诞辰120周年纪念展”中,世人看到了饱具文人之气、充满着爱国、堪称的张伯驹其人,同时更饱览了他终其一生收藏求索的国宝珍品作品。如陆机《平复帖》、李白《上阳台帖》、展子虔《游春图》等等,都是张伯驹在乱世中为了使这些世间罕见的文物“永存吾土,世传有绪”而做出的锲而不舍的努力。
在20世纪美术史的长河中,张伯驹是跨不过去的重要人物,他的鉴与藏,都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在收藏《平复帖》时,张伯驹为了这件作品流入古董商之手,用了两年多的时间,终斥以巨资从溥儒手中购得此帖,完成了心愿。
关于《平复贴》,对它的解读也是经历了千百年的研究与探寻。直到1942年,才在见得真迹之后,对《平复贴》做出了的释义,读懂了1700多年来的“”。这件提到了陆机的三位朋友:彦先、吴子杨和夏伯荣的信件,用“草隶书”书写而成,也是汉字由隶书向楷书过渡的重要佐证,在史中地位卓著。而这样一幅对照着译文也似乎无法认出来的字,要如何看到其精彩之处?这种“过渡”的字体,要以什么眼光来欣赏?
美术学院美术史系副教授邵彦认为,“隋唐以前是各种书体形成的阶段,在书体中有书风之别,但不是主要的;隋唐开始进入书风形成阶段,在追求风格变化的大潮流中,各种书体先后拥有过主角光环。简而言之,可以说唐代初中期是楷书形成风格的时代,是史的大段划分。”而为何这种风格的大规模变化会在唐代形成?邵彦从史之外寻找到了线索,那就是唐代生活起居的变化。
“唐代除了在开启了风格史的新阶段,在社会生活也开启了一个新阶段,就是高足家具的时代。在亚洲东部,原来大家都是席地而坐,朝鲜人和人到现在还部分地保留席地而坐的古风,人是在古代改变过起居的。席地而坐时期使用地上的几,或者榻上的小几,都很矮。纸绢可以铺在桌面或几面上写,但在这种高度关系下,人得弯着上身,很累,不能持久;另一个办法是可以把纸绢卷成筒,拿在手里悬空写,这种姿态开始时需要训练,但是习惯了就好了,而且轻巧省力,非常流畅。先秦到汉代的竹木简主要就是拿在手里书写的。东汉末年到南北朝时代,高足坐具从西亚、南亚传入中原。唐代仍然可以算过渡阶段,席地而坐和高足坐具并用,当然高足家具比起六朝时代更为普遍。相应地,桌子也加高了,桌面也相应地加大。“
这两个文吏对坐在进行校雠,即校对书,一个双手捧书案(文具盘),上置简册,另一个左手执简(或纸卷),右手执笔。两人鼻尖快要贴在一起,两人之间的几案非常矮小,毛笔则很,这些都可能进行了夸张,但是能看出当时地上放的几案难以供书写用,习惯性的书写还是左手执简或纸,右手悬空写(肘部可以抵在腰部)。
陆机书写《平复帖》时,相信也是以这个写就的。从帖上高古奇劲的笔划中,似乎可以看到录陆机悬臂挥笔的身影。董其昌曾说过:“右军(王羲之)以前,元常(钟繇)以后,唯存此数行,为希代宝。” 清人顾复评价:“古意驳,而字奇幻不可读”,并认为草圣怀素等人都从《平复帖》中领悟到了笔法之意。
展览中的另一幅重要作品《上阳台帖》,“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可穷!十八日,上阳台书。太白。”寥寥二十余字,诗仙李白那洒脱豪迈的似乎跃然纸上,仿佛可以以字识人。作为李白迄今存世的墨迹,虽然尚有一些不同看法,但从宋代至今,流传有序的题跋都显示出这件作品的罕见与珍贵。
而这种“题跋”,其实正是从宋始的。《上阳台帖》上,题签“唐李太白上阳台”几个瘦金体大字甚至比字帖本身还明显,显示着宋徽宗赵佶曾经鉴赏、收藏过。邵彦打趣道:“画家在画上署名,这个风气是从宋始的。起初画家不太好意思,后来慢慢就好意思了,字越写越大,又越写越长,除了署名还有一段话,画家的随笔、获奖感言之类的,这叫自题。古代的大人物、文人学士享有这样的出口,他去游山玩水,想刻到此一游了,就有人笔墨侍候,写完了刻到山崖上。借了人家的画卷看了,也可以写到此一游。早就是签个名,后来这观款也越来越长,年月日时间,一起看的有哪些人,都记下来。后来又发展成题跋,这件作品的流传经过,画家的情况,画面上画了些什么,水平如果,这些内容都往上写,有的是之前读书读到的,有的是对着原作观看的感受,有的看画的那天大家听来的八卦,什么都可以写。这些就叫题跋。题跋的风气是兴起于宋代,元明清三朝越来越盛。早期的作品后面有题跋也就是从宋始,后面元明清人都写。”
《游春图》上也可以看到许多题跋,甚至覆盖了画面的留白处。这样的文字虽然了些许画面本身的,但这种书写也不失为另一种记录。邵彦常常提到“同笔”的概念,她强调用笔和绘画用笔有着基因共性,又是在后来的发展中慢慢找到审美共性。“用笔和绘画用笔都很丰富,它们的审美共性主要体现在中锋用笔这一点上。当然,要永远保持中锋的话,只能写篆书,绘画只能画铁线描或者拉直线,丰富多彩的,一定是以中锋为骨干,不断变化,但又在变化中不断归正,经常向中锋状态回归。”
张伯驹主张应当谦逊地向古人学习,以延续“吾国文化”中“一贯之精神”。如何了解张伯驹的人生,如何体会《平复帖》的高古之美,如何看到李白的豪情万丈,如何理解“同笔”的妙处……亲看展览是必要条件以外,附以一位贴身博学、专注而又幽默诙谐的“导览专家”,一同观看、聆听,才会有更深刻的理解,也才会真正穿透千百年前的纸绢,和古人架起一座用意念对话的桥梁。